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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各他

各各他

“那个......妈......我......我这就出去了哦.....中午饭我都做好了,放在灶台上......要是到点了,你.....你就把它放到微波炉热一下好了。那个......要不就这样吧.....”

先于母亲的杏眼圆睁从鞋柜里迅速地抽出刷洗得发白得运动鞋的樱胆怯而狐疑地观察着母亲敷着面膜的脸皮的异动。

“小婊(w)子,老娘还没发话呢,你狗爪子伸什么伸?怎么,在外头勾搭上个什么垃圾堆里挺尸的野狗,就敢不把你老娘放在眼里了?嘿,还要老娘和你弟弟在家里吃冷饭冷菜,你这小婊(w)子的良心给野狗叼到哪里去了.....”

阿妙的眼眶仿佛吸足了怒气似地急剧膨胀起来,面膜随着面部肌肉的痉挛而暴躁地扭曲着。

“妈.....那个我说了.....你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了,怎么.....怎么能说是吃冷菜冷饭呢?再说.....小虎吵着要吃卤鸡腿,我也去附近给他买了好几个回来.....所有的活儿我都做好了,碗等我回来再洗也没有问题......”

樱嘟着嘴略带不满地抗辩道。

“老娘今天打不死你这条天杀的小母(w)狗!你翅膀这么快就硬起来了,倒跟你老娘说起嘴来?你以后就算攀上了大款,那也是打我bi里钻出来的!这么快就在家里和你老娘作起对来,可知你真不是个东西!好啊,你要在家里拿你老娘来耍威风,等你爹回来可给你一阵好打,腿不打折了你的,教你再敢出门去招蜂引蝶的!哎哟,这个天杀的.....”

阿妙雄赳赳地跳着脚,手指乱扫着四壁一通夹枪带棒地乱骂——倒仿佛她全然不是在训斥尴尬地提着鞋的樱一般。

“妈......我.....我没拿你出来耍什么威风......唉,可不是你前几天才答应我今天可以出去吗?怎么倒骂起我来了.....”

阿妙往红木地板上死命地啐了一口。

“臭不要脸的死婊(w)子!老娘没事骂你几句又怎么碍着你啦?我自己身上掉的种我还不能骂?你现在穿的这一身,还不是老娘掏腰包给你买的?嘿,你可倒好,你倒是给老娘撒泡尿自己照照自己这副嘴脸......”

樱不由得下意识地看了看这身柔软地贴合着肌肤的衣服:带风帽的长款灰白色卫衣勾勒出柔和的胸部曲线,深蓝色的褶子短裙仿佛静谧夜气中紧闭的真菌伞盖,黑色的毛线长筒袜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来——这一瞥总归是要令她想起克琳希德来的——上个星期她轻声说着让自己“穿得漂亮一点”的软语时的柔媚神情、带着迷幻色彩的期待眼神不停地挑动着樱年轻健康的心房——那一天的克琳希德在阳光下的微笑是多么动人,那仿佛是被尘封多年的记忆之盒里透出的些微宝石的光彩;那微笑仿佛是呼唤地狱恶魔的幽冥魔阵,居心险恶地吸引与助长着樱近来愈发不可控制的欲望。

有些隐秘至极的令人作呕的迷妄之事,仅仅是如同梦境海潮偶尔泛起的沉渣一般在樱的脑海中反复闪现——进来却频繁得令人自我厌恶与自我恐惧。那些仅仅是在青石坎下的洗脚城里偶然见到抑或胆战心惊地听着的不洁之物,却如此渴望听从那不可名状的深邃沟壑的迷惑人心的咒语,乘着甜蜜的颓靡之风而来.......

总希望这些事情连在脑海中的存在资格也没法取得,却全然不清楚这些迷妄的心声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在她面前总难得有流畅地陈述什么、表白什么的时候——总是这样,希望能在她面前更勇敢些、更勇敢地做些什么.....

“......老娘跟你说话,你还敢跟老娘爱理不理的!”

樱这才从迷妄中清醒过来,面前却正是阿妙那张满是皱纹、敷着面膜的愤怒脸庞。

“啊......妈......那个,你不是前几天就已经答应我了么?而且.....我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吗?是我们的老师想请我吃一次饭,又不是.....又不是什么你所谓的那什么野男人.....”

“你们老师?我哪知道是哪个?我那天是跟你爹出去吃人家的喜酒,多喝了几杯,糊里糊涂地就忘了,顺口就应承了你......究竟是你们哪个老师猪油蒙了眼睛,还请你这小婊(w)子吃饭?”

“什么嘛!妈,你怎么能这样说老师呢!你......你怎么样骂我都可以,但是你这样子说老师的坏话,这......这哪里是你说得的!”

阿妙有些诧异地看着面色发青、双手攥紧、微露愠怒之色的樱,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小婊.......我哪里知道是你们哪个老师啊!我......我又哪里说不得......我.....家长会......就见了那几个老师......我那晓得你说的是谁......但你们老师里.....三十一中......哪里不会有几个猪油蒙了眼睛的......”

“是教英语的克琳希德老师!是女老师!人家既没有猪油蒙了眼睛,也不是什么野男人!你要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我可就走了,总不可能让人家站在学校门口等我吧!”

樱撒气似地扭开了防盗门的不锈钢把手,又粗暴地把运动鞋往门外一扔。

“克琳......希德?这名字可怪耳熟的......”

“你家长会应该见过她的吧?”

“唉哟,你这婊(w)子真当你老娘是健忘症吗?老娘连生你的那间破医院有几个护士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不是那个黄头发的那个女的吗?以前在河滨公园还救过你的小命的那个?家长会?来都没来......这小娘们现在教你们班了,还请你出去胡吃海喝?哟呵,还真是个大善人哟.....”

“那你现在没什么要说了的吧?那......还有啊,妈,你不要把剩饭剩菜都倒掉了!我那天煮饭煮得多了,还吃剩了半锅,你怎么全给它倒了呢!不是还可以留着.....”

“所以说你这个臭婊(w)子活该一辈子的贱命穷命!你还敢拿剩饭给你老娘和你弟吃?呸!你以后除非是嫁给叫花子,才肯吃你剩的饭!老娘苦了穷了半辈子,好容易阔了起来,你这白眼狼就拿剩饭堵你亲娘的嘴.......”

“可是,妈,咱们家也不能这么浪费......你现在花钱大手大脚的,衣服和擦脸的专挑贵的往家里堆......他.....我说爸他也是,好不容易赚了几个钱又往赌场里送.....我们也就是小门小户的,比不得那些有钱人家......妈,再怎么说,过去我们家哪里没吃过剩菜剩饭?蒸了一截香肠,一家人吃都能吃一个星期,好不容易才盼来这样的好日子......虽说现在不比以往,但妈你至少吃穿得节俭些......每个月省下些钱来也能应应急.....”

“你哪来这么多狗臭屁说嘴!这家是你的还是你娘的?Bi毛都没长齐在老娘面前充什么管家的?你要再敢在老娘面前多废话一句,老娘把你这母(w)狗衣服剥干净了送去洗脚城,教你好好做鸡伺候大老爷们,拿回钱来教你老娘不用吃你那剩饭,受你的窝囊气!这臭娘们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把甩上沉重的防盗门,耳听得阿妙的骂骂咧咧渐渐淡出,樱这才感到一丝轻松与快意。

母亲永远都是这样——一旦当前的情形对自己有利,便立时眼高于顶、刚愎自用,无论是合理的批评抑或是过分的指责都一律批复为隐藏着险恶用心的无耻刁难——倘若形势急转直下,便立时变作个没脚蟹,哭哭啼啼、怨天尤人。正是需要冷静心灵苦思脱困之计时,阿妙却是胸中实无一策,唯一的解脱之道便是指天骂地、追悔莫及,最终能将答案复归至自己的诞生——仿佛就连这纯粹的诞生都是一个先定的错误。虽然樱比任何人都清楚母亲的为人,清楚她的头脑远不如她的床上功夫来的麻利——但话总归是要说出来的,仅仅是希望逆耳忠言能在一个未定的时刻里猝然将其点醒,避免那本不能避免的愚蠢错误......

清澈而生冷的阳光同料峭的寒风不禁让敏感的少女罩上了风帽,眼泪却在干冷的空气中不受控制地淌下。然而那抹微笑仍然自顾自地淡淡浮现着,如同晴朗夜空中亘古垂悬着的那轮暗蕴玄机的蛾眉月。说什么克琳希德在寒风吹拂的校园里等着自己——纯粹是脱身的谎言。约好11点30分在三十一中的升旗台下见面,樱却在10点30分时便早早地出了门——

倒不是樱喜欢等待这般孤独者的游戏,而是被等待的对象乃是如此这般的克琳希德。不必目睹她的倩影在街道的薄雾中缓缓浮现,仅仅是等待的时光便令人兴奋万分。樱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奔跑起来,风帽也被甩到了雾气与空气混合成的旋涡之中,慵懒的阳光在飘拂的发丝前端发射着细小的微芒——周遭的景象似乎在气体的涡旋里随着少女的心绪扭曲着发生种种神异的形变:蓝围裙妇女把守的水果摊、摊满粗制滥造的游戏卡片的小型便利店、挂满夸张巨幅照片的理发店、撑着白布遮盖的生铁锅的糯米饭铝车渐渐展开为一望无际的茵茵草场,初生的嫩芽在复苏的冻土里释放它那积蓄了整整一个寒冬的生命力,无尽的苍穹与波动的绿色海洋在水面的尽头相吻。少女尽情奔跑与旋转,爱的吐息在旋转的光芒之中化作供人尽情饮用的空气,空气又在眼前凝固,伴着风的欢笑奏起纯净的和弦,同天使羽翼拍打出的调子达致奥妙的和谐.......

舞蹈似的步子愈发地欢快起来,然而这不知收敛的狂欢背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疲惫......漫长的欢快时光渐渐成为疲惫与焦虑混合的怪调子的奇异乐曲,少女渐渐不安起来——晨间的薄雾早该在先于此刻之时散去,此刻却愈发险恶地变浓加黑。保安室那尚有蜘蛛结网的古老吊钟的分针颤颤巍巍地定格在“6”刻度的那一个瞬间,少女的心脏猛烈地抽搐了一瞬,似乎就要撞破薄纸般的血肉挣扎着落到地上.......

约定中的身影在雾中清晰起来......

“收——废——品——”

那雾里摇摇晃晃地走来一个担着空竹篓子的干瘪女人,有气无力地向着并不存在的顾主们叫喊着。

黄瘦脸皮的女人一拐一瘸地从刚刚拉上风帽的樱面前晃过,呆滞而满布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迷雾,仿佛并不在意是否在雾中隐藏着向她摆手的主顾——渐渐地,连这唯一的活着的灵魂都彻底淹没在愈发死寂的空气中。

“......也许是......起床起晚了吗?也是呢,她总归是身体不太好......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樱把卫衣的风帽裹得更紧了。

或许在那愈发密集的云团之中挣扎嚎叫的太阳升到中天之上时,那期待已久的倩影便可依照着约定在那愈发深重的雾气中缓缓浮现了。

.......

或许是这样.....

“......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异常之处,云雀......”

绣着蕾丝花边的白色长裙沾染着怪异的黑色污渍。

“我认为这样的异象已经再是明显不过了......你今天是怎么了,克琳希德?是因为预定的行程被取消了,所以......”

云雀的脚下业已扔满了一地的烟头。

“......所以,如果你指的什么异象不过就是这么一堆虾兵蟹将,你自己把它们收拾掉不就好了么......好吧,我看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克琳希德极不耐烦地抖了抖裙子。

“男朋友,还是.....丈夫?”

云雀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都不是......当然,一旦说出来你也许会大吃一惊的.....好了,我已经迟到将近半个小时了吧,她一定还傻站在那里等我......”

“没人比你更清楚事态的严重性了吧,克琳希德.....”

“我看不出现在有什么能被称之为‘严重的事态’......”

“......至少现在那个秃头,还有那个女孩,已经率人把这片住宅区团团围住了....这还算不上严重的事态么?......”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难道他们不就是一帮虾兵蟹将么?云雀,你可别告诉我你最近一点长进都没有......或许你还在忌惮那头长眉毛的蠢驴?或许你连我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的蛾莫拉的秘典连瞄都不愿意瞄一眼吗......那我还不如先杀了你,免得动起手来还拖我的后腿......好了,我必须离开了.....”

“仅仅是他们或许是不足为惧的.....克琳希德,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难道就以这样轻蔑的态度面对那更为恐怖的敌人吗?难道不是你用电话告诉我你和你的导师的杀人计划被不明人物泄漏出去,而你的预定到来的援助者被对方堵截了吗?这种雾气附带的魔力波动,如你这般发展出超感知觉的人类,竟然会对此置若罔闻......”

“让开,云雀,要是再敢在我面前啰啰嗦嗦的话.......我就杀了你.....”

克琳希德的眼珠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红色光芒。

“我知道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但是你这样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要是你真的能够离开这栋公寓楼,门口那些虾兵蟹将怎么可能拦得住你.....克琳希德,你先冷静下来,让我们迅速地制定出一个周全的计划,兴许既可以做掉敌人,又可以把你想要保护的那人救下来.....这种雾气的毒性仅仅是对那具有不可知力的物种而言的.....等等,你......”

一条恐怖的血红的蛇形污迹自克琳希德的白裙内衬蜿蜒而下。

“.....我还以为你有何等高论,原来你也不过是在那里故作冷静地说些蠢话......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增援部队倒不是仅仅拦截那么简单,而是彻彻底底地做了那个混账的肥料.....那混账是圣女会屡试不爽的处刑用具,就像曾经的规罗亭断头机那样受人欢迎.....这次算是我们被她们摆了一道。嘛.......你似乎只是觉得这种令人作呕的雾气是危险的来源吧?不过我也不愿意和你多说些什么.....走开,云雀......”

“冷静点,克琳希德!你现在出去也是白白葬身在雾气之中.......或许我们可以找到破解这种雾气的魔术......”

克琳希德忽然冷笑起来。

“破解雾气的魔术?如果圣女会的处刑道具能用几本腐朽教科书上的陈旧方法破解,那这样的非发组织还能持存到今天吗?......好了,滚开,云雀......”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阻止一个人白白送命并不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何况你已经受伤了.......何况我拦住你也很轻松,这种毒雾已经使你目前发挥不出一丁点远古的魔力.......”

“.....那也许等你自作聪明地说服我的时候,那孩子.....那孩子早就被那怪物当成肥料了!”

克琳希德暴戾地撕扯着云雀那精钢般强固的手臂肌肉,其后的结果却是愈发钻心的疼痛——紫黑色的粘稠血浆从她的嘴角不停地淌下。

“那孩子?那孩子是谁?”

云雀死命地将不知从哪里突生蛮力的克琳希德向后顶,她口中的紫黑色血浆仿佛漏壶中的水滴一般在云雀的白衬衫上蔓延开来,滴滴答答的骇人轻响仿佛预告着必然降临的死亡黑影......

刺骨的寒风不停地灌入风帽与发丝的空隙之间,急速旋转的气流仿佛要将樱瘦弱的躯体撕裂开来——她艰难地朝着模糊记忆中克琳希德居住的方位挪着步子,然而愈是在那浓雾中迈进一步,那股怪异的汽油味便愈发地刺鼻难闻。雾中的地域本应是南岳镇最为喧闹繁忙的街道,此刻却飘荡着无端而诡异的静谧梦魇。令人窒息的空气贪婪地涌入那唯一呼吸着它们的生灵的咽喉之中,令人作呕的汽油味此刻似乎早已在空气中形成一道无形的高墙,灰白色卫衣的前襟似乎在缓缓生长出几朵妖冶的红色花朵......

疼......

前胸与腹部传导着令人癫狂的疼痛感。

双腿再也无法忍受钻心剜骨的剧烈痛苦,樱仿佛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一般跪坐在地上。唇齿间令人不快的铁腥气正以实体化的形态不间断地向外涌出——就连黑色的毛线袜上都渲染开几个暗红色的小型斑块。

“嗯.....哼.....”

体内的脏器仿佛以一种颠倒错乱的方式运行着,意识也渐渐向着纯黑的高崖底部坠落——倘若樱能对自己实现对置的直观,便能发现自己那潮红与紫黑交织的病态面容.....

“梦.....我一定在做梦......什么嘛.....老师......老师怎么可能约我出去吃饭......这样的雾.....是啊......我记得,记得.....这里就是......梦境里的世界.....蘑菇......蘑菇......”

意识愈来愈模糊......

“.....马上......马上就可以从梦里醒来了么......”

“呜......呜.....妈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是女孩子的哭声。

“梦里.....没有那个孩子.....是......是走丢了么......”

樱勉力支撑着那摇摇欲坠的躯体,站了起来。

“......来,你好好躺着......”

云雀如履薄冰地扶着克琳希德坐在双人床的床板上,随即托住她的头颈,小心翼翼地令她的头颅适宜地紧贴着柔软的枕头。

“樱那个孩子.....没有魔力......这种毒雾.....对她应该没有什么效力吧.....”

“......毒雾只对拥有魔力的人发生效用......”

“那不就没有关系了吗?这么大的雾,那孩子现在也许在学校的保安室里呆着呢.....”

“......但愿如此......但是.....莫名奇妙地担心......”

“处刑工具我也有所耳闻,可是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我至今尚不清楚......”

云雀一屁股坐在双人床边的那把掉了漆的椅子上,瞑目深思。

“......磨难遍尝的古老部族从黄金流溢的国都.....从国都......从苦咸海洋贫瘠的腹部穿越地球的中脊......行到......行到应许之地的茫茫冷原.....那里.....尽是贫瘠的荒漠与流着腥臭汁液的吞食腐尸的甲虫.....向主祈祷.....祈祷.....给他们应许的.....神在天上降下吗哪,拯救天选之民,教他们藉他的道得以安息.....”

克琳希德干枯的嘴唇里不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喃喃之音。

“.....你说什么?”

“.....不知道雾的源头是什么吧.....我告诉你,被古代经文称之为‘吗哪’的存在者.....侵袭具备魔力的亵渎神爱的存在者的毒雾.....就是从吗哪的孢子里放出的......”

“‘吗哪’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就是所谓的处刑道具吗?”

“.....神在天上降下吗哪,拯救天选之民......是啊......听上去好像是个多么优美慈爱的传说.....吗哪......吗哪就是生长在茫茫冷原上的远古真菌,它那飘荡在高天之下的孢子乃是芫荽子......白色的,喷发着叫一切魔法的子孙后代深受其苦的毒雾,毒雾贪婪地吸取他们的基质,令他们肉体崩坏,号哭着等待死亡的降临......唉,拯救天选之民,乃是他们在荒野之中为精于通灵之术的远古部落所困,无米无粮,妇女们杀死刚出生的婴儿,煮成肉羹,好教与那些巫术部落征战的男人们不被饥饿所消灭......携带吗哪种子的先知将吗哪种在荒原之上,庞大的肉质伞盖遮天蔽日,毒雾......毒雾消灭了那个部落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他们的肉就是天选之民的食粮......记忆一代代地流转,吗哪.....自然就变成神赐的甘美食物了......”

“......从伪经与湮灭古城的虫蛀的教典里,从那些不知是来自哪个黑暗异域的诺斯替人的编年史里,我的导师.....导师发现了吗哪的秘密,从荒原的冻土中掘出了它那正在休眠的孢子......孢子像是芫荽子,带着刺鼻的汽油味......圣女会从前惯用的是断头台,现下.....都宁愿种植此种吗哪了......”

克琳希德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云雀,外面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一片茫茫大雾,看不清屋外的情况......但是放心好了,那孩子应该没什么事......如果吗哪的毒雾只是损害具有魔力的生命体......”

“不......她......她的话......我.....我总有些担心.....”

“为什么?唉,好了,你快躺下吧,你的伤处又开始流血了......”

当着被眩晕与绞痛折磨着的头部轻轻落在枕上时,克琳希德内心的惊疑不安似乎到达了顶峰——梦里,莉莉丝魔力编织的噩梦里,一遍又一遍.....留着短发,茫然无助的少女静悄悄地立于凶险的孤峰之上,浮沉于原始的海潮之中,甚至在那粘稠而庞大的肉块之上,她颤抖而濡湿的嘴唇亲吻着少女不可言说的敏感部位......

“.....总是这样吗?老师......一直......一直反复着相同的梦境....总是在这里.....我猜....那个球型的玄武岩块......是玄武岩没错吧.......就要升到太空中去了吧......老师......这里还真是迷幻的所在呢.....总是在这里同你相遇......呐.....一直.....一直反复......”

芬芳的体液如新凿出的泉水一般涌入克琳希德的咽喉.......

“.....我的魔力没有你那么充沛,要不我先去打探打探情况.....只要不吸入毒雾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克琳希德......听得到我说话吗?”

莉莉丝构造的梦境.....都是这历经万劫的原初之母在入眠之前的全部晦涩记忆.....那是连最初的生命都尚未浮波而起的太古......小樱.....是因为我......干涉了莉莉丝的全部记忆么.....

总有一种悬而未决的可能性.....是她在干涉莉莉丝的幻梦境.....倘若是如此,她.....小樱又怎么可能逃离那毒雾.....她的身体.....不,不能继续想下去了......只是因为她对我来说.....太重要.....这才干涉了莉莉丝的梦境展开......

“不行.....哪怕只是接触了皮肤,附带魔术的肉体也会立时给毒雾侵蚀的......等着.....我想办法通知我的导师,希望她老人家能.....能指点迷津......”

嘴角滴着红艳惊心的血浆的樱蹒跚着在迷雾中行走——循着那哭声,忍着周身的剧痛往前走去......

本应是安置着一个红色消防水管的的街角蹲着一个约莫7、8岁的小女孩,毛发蓬乱,正埋着头狠命地啜泣着——一小袋葱胡乱地甩在一旁,若干枚1角的生锈硬币被人粗暴地撒了一地,尚有几枚泡在坑洼处的泥水里。

樱费力地弯下腰去,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小妹妹,你怎么了?找不到妈妈了吗?”

女孩一个激灵,随即泪眼婆娑地望着在雾中猝然出现的樱。

“......妈妈叫我去买葱.....突然.....突然就起雾了.....我.....我找不到回家.....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呜......”

樱捡起地上的散落的硬币,耐心地用餐巾纸抹去污水的痕迹。

“这是你的零钱吗?拿好了,可别再弄丢了哦......你跟着姐姐吧,姐姐想办法带你回家.....”

“嗯嗯!谢.....谢谢姐姐!”

望着小女孩又哭又笑的滑稽模样,樱不由得笑了笑——然而随后便是肋骨的如利刃穿刺般的剧烈疼痛——

“啊......”

“怎么了,姐姐?你.....你脸色不大好......”

“我?我没事......只是有点困了.....哦,对了,你住在什么地方啊?”

“我就住在新建的小区旁边的那家豆腐店里......”

“啊,你是老板的女儿吗?我有几次都到那里去称过豆腐呢......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妹妹?”

“我叫.....叫小光,今年小学二年级了......”

“小学二年级吗?我在店里怎么没见过你?我知道你家大概在哪个方向......唉,不过现在雾未免也太大了些,我也不知道现在究竟能不能走出去......”

樱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她轻轻拉起小光的手,把那袋葱塞到了小光手里。

“一会儿可一定要抓紧我的手哦,不然会跟丢的哦.......我把风帽摘下来,这样你要和我说话,我可以听得清楚一点......”

樱轻轻抖下了风帽——鬼魅般的幻化着种种妖异情状的雾气中,如刀的寒风扑面呼啸而来,少女及肩的柔嫩短发一下子被扬起老高,紧捏着小女孩柔腻皮肤的手也缓缓松开——全部的肉体知觉仿佛为暴力侵入体内的新的存在者全部清空,唯一留存的只是淡漠化的内在直观。那一刻的全部体验如同在那淫(w)靡梦境中的被抽空般的**。浊重无用的肢体不再重要,溶解在如温暖海水般的灵液之中才是造业灵魂的唯一归宿.......

小光所受的惊吓已经不是能迫使她发出骇人尖叫的强度了——傀儡般僵立的樱生硬地向前一倾,随后便是两条红鳞巨蟒般的血柱从她的前胸和腹部喷涌而出,带着淅沥沥的吐信声在雾气朦胧的大地上狰狞地扭动。大肠、肝脏等色作鲜红的种种脏器在令人作呕的滑腻扭动声中自创口处如游鱼一般涌出——前胸的皮肤也渐渐为不可见的魔手撕裂,血肉和脂肪同嘴角的鲜血一同无力地滴落下来,白生生的肋骨与亟待破裂的心脏在血肉的剥离中愈来愈显出那凄惨的状貌来.......

也许这真是神的祝福与威灵的显现——小光在那血肉被完全剥离樱的胸腹之前便已彻底晕去。然而雾中的邪物并非未在小女孩未来的噩梦中发挥它全部的威力。在意识尚有留存痕迹的那一刹那,她是那般真切地听见那毛骨悚然的吞咽与咀嚼声在那僵立的躯体之上机械反复,直到遭受酷烈处刑的少女成为关爱着自己的班主任的那个时刻,恶魔之音仍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梦境之中机械回响......

“......我大概.....大概是过分焦躁了,具体的情形......我似乎并没有讲清楚.....”

啜饮了些许糖水的克琳希德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倒不必焦虑。我按照你的指令,对整栋公寓楼都施加了防护回路......这帮虾兵蟹将一时还无法攻破,正好趁这个时候好好考虑我们目前的处境,想办法支撑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刻......”

“导师说.....增援部队似乎也遭遇了吗哪的堵截,但今天晚上也许就能到达......只是我们是否还能支撑到那一刻......难说....对方取来了数颗吗哪孢子,看来是想把我的导师的羽翼彻底消灭在南岳镇......”

“你的导师派遣了多少人?”

“这么跟你说吧......我的导师把能够派遣的人手都派上了......”

“这算是背水一战吗?”

“算是吧......毕竟也许在她眼里,我比较有利用价值吧......因为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一个接受了足够力量的容器,比起那些只会照着远古教科书依样葫芦的货色要强得多.....不过即使是我自己,也无法抵御同样是远古恶魔的力量呢.....咳咳.....真是讽刺......不过放心,增援部队应该携带了应付吗哪的特殊祭器,倒不用我们冒着被毒雾灭杀的风险去对抗敌人了......唔.....你再去增设一些防御设施吧,吗哪这种真菌是不会长出腿脚来走路的......”

克琳希德斜眼盯着云雀。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为什么?你现在的状态还很虚弱....”

“怎么,你还想看我换衣服?周末的约会给这帮宵小之徒搞砸了,这条裙子还得脱下来,送到楼下去洗干净......”

云雀冷笑了一声。

“我早该发现的......往日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克琳希德小姐竟然不会洗衣服,也难怪你这位大小姐的闺房杂乱得让人吃惊......”

“......啰嗦,把房门给我关上。”

克琳希德似是逞强般地扶着床沿,有些艰难地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黑色的外套。

“还是我来帮帮你吧......你现在受伤了,行动不大方便.....”

“......滚。”

克琳希德重重地关上了房门,随后便是咔哒咔哒的上锁声。

“不过我还是有件事情很好奇......你今天为什么要让樱同你去吃饭呢?”

云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用全新的问题来掩饰自身的尴尬。

“......我克琳希德这个人,无论恩仇,总归要在死前全部结清。她对我如何,我便待她如何。”

房门内传来克琳希德闷闷的答复。

“鸡姐.....这前面.....好重的血腥气.....”

一身惹眼绿军装的黑牛畏畏缩缩地挨在左臂戴孝的鸡姐身后。

“这算得什么?从今往后,咱们是天天都得和这些血肉打交道.....怕什么,好歹咱们这一帮子人都是圣女会的正式成员了,在这么个小小的南岳镇难道还怕有人敢正眼瞧着咱们么?你倒是仔细看看那秃头老儿的眼神,什么叫又敬又畏?再说,镇委书记那个死老鬼活着就是个怂包,现在真成了一把手还不是个怂包......嗯?你们看那边,地上好像躺着个人......莫不是云雀,或是那个克琳希德?”

鸡姐大踏步走去,众女将紧随其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愈来愈叫人几欲呕吐。然而这魔雾却是扑杀猎物再好不过的陷阱,无论是何等凶狠的仇敌,也能在此欣欣然地观赏他的死亡——

前提是这种死亡的情状仅仅是在感官的接受阈值之内方有愉悦的意义,而不是接连不断的尖叫和呕吐——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毫无生气地趴在地上,口中断断续续的喘气似乎尚显示出些许生命的迹象——然而这迹象却不足以掩盖那极尽世间一切丑恶的地狱图景:仰躺着的短发少女清丽的、带着呆滞神色的脸庞沾满了大块大块的妖艳华丽的血浆,上半个躯体只剩下残碎的乳(w)房碎肉与被暴力弯折的、不成模样的骨骼。脏器的碎片仍在血液的浸泡中保持着近乎耗尽的活性,愈发朦胧的日芒在她那无神的双眼中央汇成凝固的白点,一只被不知什么邪物咬断的手臂静静地卧在鸡姐的高跟鞋之下。

“鸡姐.....这.....这就是那个叫樱的家伙,三番五次....坏了您好事的家伙.....嘿嘿,真是.....真是报应不爽......”

黑牛一面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一面却使那油而黑的肥脸浮现出狰狞的笑容来。

鸡姐静静地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敌人残碎的尸体静静地倒卧在血泊中,妖媚而果决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忍——随即便是涌动的复仇的快意。

“这个女孩是不是和云雀颇有瓜葛?”

“是.....要不是有云雀在后头撑腰,她哪敢和我们作对,护着灯那个小婊(w)子?”

“既然如此.....黑牛,去把这丫头的脑袋割下来,拿清水洗干净了......我倒想让云雀那帮混账东西好好看看,和我们,和整个南岳镇的势力作对是个什么下场......想靠灭我满门来清剿南岳镇的势力?哼哼.....顺便,用你的头颅来祭奠老娘一家子的人口,充个血食.....黑牛,你还愣着干嘛?下手割啊!”

“这.....姐.....她这眼睛.....老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怪怕的.....”

“你怕什么!闭着眼睛,一刀下去,难道还怕她诈尸不成?五脏六腑都给咱们养的蘑菇吃空了,还怕她作甚!快点!没有的东西,这废物!”

鸡姐缓缓转过身去,望着那巍然伫立在无尽迷雾中的庞大黑影。

身后传来肌肉和骨头断裂后发出的闷响。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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